誰念有氣質的中文系?
BY高敏 在大學志願表上,我只填了七個志願,全是中文系。老爸看了之後沒發表意見,不過,在我考上南部C大的幾個月後,我終於知道,沉默的老爸心裡想些什麼。當我還沉浸在新鮮人的快樂當頭,老爸將名下部分房產做了分配,我的三個姊姊得到街旁店鋪,而我則分到巷底房舍,當然,就連傻瓜也知道,街道旁的房子肯定比巷子裡的房子值錢。 對家裡經濟毫無貢獻的我,其實已經覺得很幸運了,可是,二姊卻不以為然,他認為我吃了虧,就該向老爸爭取,「你知道為什麼你分的最少嗎?因為老爸說你是中文系的,不會做生意,沒有經濟概念……。」二姊說。啼笑皆非的我,第一次了解,被僵化的概念視為手無縛雞之力的中文人,原來還是欠缺經濟頭腦的落後族群。 沒有經濟頭腦也罷,我仍然快快樂樂做我的中文人。不過,我的學長有點煩,他是個讀書很用力,而且死命維護傳統的頑固分子,一開口不是經史子集,就是儒道淮南。彼時我十分沉迷新文學、藝文創作,總覺得他迂腐八股,老翻死人舊帳、欠缺新意,於是兩人話不投機,時時說的劍拔弩張。他很無奈,緊鎖眉頭苦勸我:「你現在離經叛道,快回頭吧!」下的我每回見了他,拔腿就跑。 同學之中,也不乏這等中規中矩、臉上明白刻著中文系的人,女生多是裙長過膝、微笑不露牙齒的乖寶寶,我學長說:「這才是真正有氣質的中文系女生。」而班上那些愛玩愛打扮的女生,大一剛過,多紛紛轉到外文系和商學系去了,只因為中文系太悶、太多束縛了,她們說要去呼吸會跳的空氣:另一種則是將中文當成一門功課念的同學,沒有強烈使命感,但是行事低調,十分符合中庸之道。 我們班上有四個男生,是極稀有珍貴的動物,每個人都長的斯斯文文的,的確很像是「舉不起啞鈴」的白面書生。每次外系男生提議辦聯誼活動,他們就很反對,說什麼會被佔便宜等等,不過他們說歸說,我們女生仍是舞照跳、玩照玩,他們可悶著呢! 有一回,系上舉行大掃除,我理所當然換上短褲,然後從宿舍踩著單車到教室去。我男朋友、也是中文系學長,猛一見我,二話不說,就將身上的外套脫下,要我蓋住大腿,他說:「難看啊,你看誰像你這樣?」沒錯,沒有一個同學跟我一樣。不過我才不管呢,區區一件短褲而已,難道就能讓中文系蒙羞?上課的時候,老教授看了我一眼,鄙夷地說:「世風日下,中文系女生不自愛……。」意在言外,大家都知道矛頭衝著我來。 不想成為害群之馬,也不想害老教授得心臟病,那件蘋果牌短褲從此束諸高閣了。 其實,中文系裡的老師也不全然是守舊的,尤其是從事新文學研究的老師,對我來說更是一座座豐富的寶山。我一面探索老祖宗的思想智慧,一面學習閱讀五四、巴金和張愛玲,日子十分充實而愜意。我常常幻想,自己是一部馬力十足的攪拌機,可以將舊的、新的一網打盡,都在腦子裡融會貫通,而不會消化不良。 畢業之後,我迅速北上,找到了編輯的工作,昔日的中文素養對於工作多有助益;同時也有機會和北部大學的中文人交鋒,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,某個喜著白色衣裙的同事,是P大中文系畢業的,每到中午吃便當時分,他就朗誦唐詩宋詞,搖頭擺腦不勝陶醉。而T大中文系畢業的女生,則是一天一束鮮花擺上桌,十分享受人生。雖然,有些人將這些行徑解讀為「附庸風雅」,但我寧願相信,中文系的學生的確多了一份過日子的優雅閒適。 而我那些秉持中庸之道的同學們,多是循規蹈矩地補習、考試,成為春風化雨的老師;另一些十分具有「中文氣質」的同學則是進了研究所,繼續鑽研博大精深的中文領域;同樣是中文系,大家也走出了不同的道路。 最令我鬱卒的是,大家老以為念中文系的都要「認識所有中國字」,一遇上不懂的字,就要糗你一句:「你不是中文系的嗎?」好像念了中文系就會成為國字通一樣!把中文系學生當成字典來用,簡直是糟蹋人嘛!
|